十月推出的休·洛克和大英博物馆共同策划的特展《休·洛克:这里都有些啥?》是近些年十分特别的展览。这是一次通过艺术家个人角度反思大英帝国和殖民主义历史的特展。艺术家休·洛克将自身(非裔移民)的经历和殖民时期给其他文化带来的创伤,对大英博物馆的藏品进行策展。在基于藏品的基础上进行了雕塑创作。
如果你想成为一名艺术家,大英博物馆就是你要去的地方。你去那里是为了了解过去。因此,我来这里思考,来这里漫步,来这里了解自己。我经常说,如果我不是一位艺术家,我可能会成为一名历史学家。所以在这里,我就是一位艺术家-历史学家,穿梭于大英博物馆的收藏中。
我出生在爱丁堡,但在圭亚那长大。我还是孩子时回到了圭亚那,正好赶上这个国家独立。我见证了一个国家的诞生,看到了国旗的设计,新的国徽部分是由我们的一个朋友设计的。我们都看到了新的圭亚那纸币的诞生——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代。
作为一名艺术家,我有乡愿,我常常回想起圭亚那,思考我的灵感来自何处?驱使我的艺术创作的力量从何而来?
在五岁时,我乘船前往圭亚那,这在心理上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圭亚那被称为“多水之地”。在那个年代,从圭亚那到任何地方都需要乘船。我住在圭亚那的沿海地区,海风带来的凉爽被称为“信风”,又称贸易风。而信风与三角贸易有关,这是一种将被奴隶从欧洲经非洲送到美洲的贸易。当你生活在一个有着黑暗的殖民历史的国家时,这些历史成为你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所有这些知识促使我对历史产生了兴趣,我甚至会从非常个人的角度去思考这段历史。
休·洛克和他的弟弟,大约1969年在圭亚那。照片由唐纳德·洛克遗产提供。
我上的学校叫皇后学院。我当时理所当然地认为学校是以维多利亚女王的名字命名的,校徽是一个巨大的商船图像。所有这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你的思想,而你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影响。这对我来说,符号的意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为什么这个雕像在这个特定的地方,为什么这个物品在那个博物馆,为什么它以这种方式展示——总是有原因的。
我回忆起每天上学路上经过的一些场景。那里有一尊大理石的维多利亚女王雕像,十分显眼,位于维多利亚法院(独立后改为圭亚那法院)外。随着独立运动的进行,这尊雕像的鼻子被炸掉了,手臂也断了。我见证了圭亚那成为共和国时,这座雕像被移走。正如我们在圭亚那所说的,它被“扔在上帝背后”,丢在植物园的角落。看到这个雕像侧躺在那里,对我来说是相当震撼的。
维多利亚女王雕像,鼻子和手臂缺失,摄于圭亚那乔治敦,2014年。照片© David Stanley,来自加拿大纳奈莫,以 CCA 2.0 许可共享。
大约20年后,这尊雕像实际上被重新移回了原来的位置,因为其象征的力量已经消失。它不再让人们想起殖民时代,而只是提醒人们这里的过去,提醒人们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已。这很有趣。换句话说,人们对一个物体的记忆和观念可以改变和转变。
我的作品探讨帝国和复杂纷乱的历史。建立在困苦艰难的过去的现代国家,这类政权的形成是我最感兴趣的:国家如何定义自己和塑造自己,它们会使用哪些符号来表明其民族国家,它向世界展示的形象又是什么。甚至“大英博物馆”这个名称本身也象征着力量——国家力量。正如我在圭亚那谈到的民族象征一样,这座博物馆也是英国身份的象征。
在策划这个展览时,我的方式是与一些非常热心的策展人一起,走遍博物馆,挑选某些物品进行展示。
休·洛克与联合策展人伊莎贝尔·塞利格曼在大英博物馆的版画与素描研究室,2024年。照片© Richard Cannon。
我挑选的作品主要来自加勒比地区、非洲、亚洲和欧洲,这反映了圭亚那社会的族群构成,而这种构成是在殖民时期形成的。近40%的人口是印度契约劳工的后裔,接下来是非洲奴隶的后裔,然后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少数民族,即美洲印第安土著人。我在这样的社会中长大:一个多元文化的社会,一个比在“多元文化”这个词被发明之前就存在的多元社会。这就是我在大英博物馆藏品中寻找的东西。
休·洛克手持一顶由羽毛、芦苇和棉花制成的阿卡瓦约(Akawaio,圭那亚少数民族)头饰。照片© Richard Cannon。
选择这些物品部分是因为它们的美丽——即使有些物品看起来有些普通,其背后的故事却非同寻常。有时候物品看起来非常美丽,但背后有着非常黑暗的故事。这是一个充满有趣故事、离奇故事的展览。我希望人们会被它们打动,因为有些故事相当悲惨,有些则非常感人。这是为喜欢好故事的人准备的展览,即使这个故事并不美好。
这个展览非常复杂,因为它涉及了一个困难的主题。但重要的是,我并不是在告诉人们该如何看待。我呈现了一组事实、一系列故事,但如何理解取决于你自己。有时我甚至会质疑自己的想法!整个展览就是关于辩论;深入的、严肃的对话。让我们进行一场对话,但这应该是一场真正面对事实的对话。
马库西酋长的战棍,红白色的木头工艺品,圭亚那,1836年之前。
对我个人来说,一个重要的物品是一根由罗伯特·朔姆堡收集的美洲印第安人战棍,因为我小时候曾用这样的战棍玩耍。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礼物——“嘿,这是根战棍,不要用它打你弟弟的头”。但它确实是一件非常不凡的东西。我的父母都是艺术家,所以我在有美洲印第安人文物的环境中长大,如今家里也有一些这样的东西。
但这根战棍之所以重要的另一个原因是,朔姆堡在圭亚那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。他画出了圭亚那和后来成为委内瑞拉的边界线。今天,圭亚那和委内瑞拉之间存在边界争议或纠纷。这根战棍对参观者来说可能只是一个物品,但对我来说却象征了许多其他东西。它代表了美洲印第安人的存在、美洲印第安人的手工艺、船只工艺,但它象征了殖民带来的连锁反应。我把历史当作一种真实的存在来研究。过去影响着现在;我们无法摆脱它。我们可能倾向于认为我们可以,但它终将回来影响我们。我们的生活其实也背负着历史。
爱丁堡地理研究所与“国王的制图师”约翰·乔治·巴瑟罗缪(1860–1920)。英属圭亚那的边界线,苏格兰地理杂志,1896年。图片由维基共享资源分享。
我为这个展览创作的新作品包括维多利亚女王的半身像和“守望者”。“守望者”是一些奇怪的、戴着面具的形象,置于整个展览之上,像希腊神庙的众神一样俯视着一切。他们几乎就像是在奥林匹斯山上俯瞰着我们这些凡人,有的指着你,有的从阴影中注视着你。
他们在谈论什么?他们是在评判你吗?还是在评判我?他们是历史的守护者吗?我还没有完全想好,而这种模糊性是很重要的。他们也在对总体状况、时代、展览本身进行评论。我对他们的感受是波动的。
休·洛克(生于1959年),《守望者》。综合材料装置,2024年。由艺术家提供,照片© 理查德·坎农。
这个展览与我在其他机构举办的展览不同。如果你在当代艺术画廊展示作品,你可以在墙上打洞,做各种非常激进的事情——前提是画廊允许你这么做!那里的自由度要大得多。但在大英博物馆这个满是珍贵物品的百科全书式博物馆中,你不能这么做。每件物品都有其价值。你的限制更多——但这没关系。
我一直在与我的伴侣兼工作室策展人英德拉·坎纳一起工作。每次来这里参观之后,我们都会离开大楼,说,“那不是很棒吗?那不是很惊人吗?”我们看到所有这些非凡的东西,然后坐下来喝杯茶放松一下,说,“哇,那件可以放进去吗?”这真是一段奇妙的旅程。
展览赞助方:科凯恩——艺术基金:伦敦社区基金会持有的捐赠者建议基金。
本次特展的图录《休·洛克:这里都有些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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